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举白便浮君(三生三世短篇一发完)



若对青山谈世事,当须举白便浮君。

——苏轼《赠孙莘老七绝》

前方捷报频传。萧景琰面上沉稳,心里有那么一点喜悦。没有喜上眉梢,甚至指甲嵌在手掌里的痕迹还没完全消退。他在等那个人回来。

萧景琰在这辈子持续不断地失去所爱之人。如同快溺毙的时候,蔺晨成了他牢牢抓住的那一个。有这么一个令你安心的存在,你又害怕他会不会哪一天也就不在了。

没有坏消息传来,那就是好消息了。萧景琰不断安慰自己。他心思如麻强打精神在看手里奏折。

他曾经也是个将士,最是懂得如何冷静面对死亡,如何在战友血溅你脸上的时候冷静绕过他继续向前。现下他知道自己无力面对再一个失去。

但愿你能活着回来见我。

蔺晨跌跌撞撞还穿着满是尘土和血的战袍进来。他额角破损,脸上有一点血迹,嘴唇干裂起皮。

萧景琰站起,还没从蔺晨回来的惊喜里醒过来。蔺晨干净利落跪下行礼:“陛下,臣等率长林军已平定边疆造反战乱,特回朝禀报。”

他刚从杀伐的血腥气里脱身而出,双眸难掩疲惫神色,这个行礼却又苍劲有力。

萧景琰愣了愣说:“平身。”

蔺晨站起,没忍住龇牙咧嘴了一下,起身这个动作扯着背后伤口。

萧景琰遣散周围侍从。蔺晨神色如常:“你怕什么。我这不是好好地回来了。”

萧景琰从龙座上走下来问:“背后怎么了?”蔺晨满不在乎一笑:“有点伤。铁钩子划的。不碍事的。”

萧景琰急了,逼着蔺晨把衣服脱掉看伤口。天气冷,那伤口翻卷皮肉都和衣服黏一起。蔺晨龇牙咧嘴把衣服和皮肤分开。萧景琰扑上去看,眼睛就一酸。

“你这叫没事?”

“你心疼我,我看到你,也就没事了。”

蔺晨裸着背对着萧景琰,萧景琰拿着药膏给他上药。萧景琰见这人伤成这样还一脸若无其事回来见他,心里也气,嘴上又软了:“给你上药啊。痛就叫。”

蔺晨声音没什么起伏,脸上还有笑意叫了一声痛。萧景琰一边用更轻的力道上药,一边用嘴对伤口吹气。

蔺晨有点起鸡皮疙瘩:“景琰你别吹气,好痒。”萧景琰没好气瞪他一眼:“我这不是怕你痛?”

蔺晨转过身看萧景琰:“不痛的。我怎么觉得你这心里比我还痛。”

萧景琰少有地没反驳他,收起伤药低头说了一句:“你知道就好。别老让我担心好不好。”

蔺晨看萧景琰语气里都是委屈,连忙伸手抱住他。萧景琰小心翼翼伸手避着蔺晨伤口也抱住他。

“蔺晨,你身上好臭。几天没洗澡了?”

萧景琰是有洁癖的人。蔺晨更不要脸地把萧景琰抱紧:“我这身上脏,也是为了你的江山啊。你还嫌弃我,我这将军做的好没意思。”萧景琰无言。

用晚膳的时候,萧景琰特意温了蔺晨最喜欢的酒,还帮蔺晨倒好。蔺晨打趣:“伤号果然待遇就是好。”

萧景琰懒得理他,抬手饮酒。喝了几杯,出于一个帝王的本能,开始问这次征伐的很多事宜。对于蔺晨来说,解下战甲同心爱之人共食,却还要讲那些枯燥无味事情真是折磨他。

蔺晨把酒杯放桌上:“萧景琰!今晚谁吃饭的时候再提这次边疆祸乱的事罚谁喝酒!”

窗外是青山绿水,屋内是心爱之人,若还谈那些无聊的世事,那我该当罚你喝一大杯。

萧景琰酒量不如蔺晨,面上有些嫣红。这么多年,他喝醉的模样只蔺晨一人见过。

喝酒如爱人,都是交出自己不从容,甚而不堪的一面。不必美化。哪有沉醉真好看,何来纵情不痴狂。①

蔺晨问道:“景琰,你说如果还有来生。我们会在做什么?”

萧景琰打了一个酒嗝:“我断断不做这什么九五至尊,憋闷出个鸟来。”蔺晨少有听到萧景琰说话有这么粗鄙的用词,不禁笑出声。

萧景琰继续说:“做什么……反正,还和你一起咯。在一个政治清明的时代吧。但愿。就算不清明,我和你也是会为正义为这江山社稷去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

蔺晨给萧景琰添酒:“是啊。只要能和你一起,只要能相聚,自然哪里都好。”

萧景琰酒醉,也休息地早。梦里除了有那些一贯梦到的征伐的铁马冰河,还有一个他不熟识的时空。蔺晨仍与他一道,辛苦依旧。耳边是一阵一阵锐利的噪音,眼前也有血。蔺晨没有受伤,他自己右肩却在汩汩冒血。

人有常。你我皆曾狂歌打马吃肉纵酒。想此刻,时空无序,天地一席,古往今来十字交逢,狂呼太白来,笑送王孙去……醒觉一梦,千千万万年在此刻,千千万万人在我身。此生愿有一梦。②

萧景琰从梦里惊醒,看到蔺晨的脸。

“蔺晨,我做梦了。梦到自己肩膀一直流血,我还梦到是你拿什么东西打的我流血。”

蔺晨摸着他头:“景琰,我怎么舍得这么对你。就算哪一天真的我这么做了,那或许我有更长远的规划,但我肯定追悔莫及。”

“我觉得不算噩梦。噩梦应该是我找不到你那种。被你打伤,说明梦里我还是能看到你的。能看到你,能和你一起,那就不是噩梦。再说了,我梦到我受伤醒来第一个看的人就是你啊。”

“你不是做梦。你刚刚醒来第一个看到的人可不就是我嘛!”

“好奇怪的梦。好啦。睡觉睡觉。”

★★★★★

阿诚被明楼击伤肩膀以后,因为身体底子好这伤口又只是一般贯穿伤,好的也快。

养病那几日明楼依然是清粥小菜寡淡至极伺候着的。阿诚嚷嚷吃的太素。

明楼怕他没好全,不敢给他开荤。

在阿诚三番五次坚定不移说自己已经好了完,明楼想自己亲自确认一下。

阿诚乖乖脱了衬衫,巴巴地就等明楼确认他伤口好透了。明楼解了阿诚绷带细细看,伤处已经长出粉色新肉,确实是没有事情了。

阿诚拿脚去蹭明楼腿:“你看嘛!都好了的!我不想再吃那么清淡了!”

明楼摇头:“不行。我得再验一验。”

阿诚不解:“怎么验?”

明楼伸舌头慢慢去舔阿诚肩头好起来的那部分。毕竟是新生皮肉还是娇嫩,阿诚连忙往后缩叫痒。

明楼笑着说:“你看,这就是没好全所以这么敏感不禁碰!”

阿诚大叫:“你这是耍无赖!你这叫碰吗?啊?”

明楼好整以暇看他。阿诚一脸愤恨:“我告诉你什么叫碰!”他嗷呜一口咬着明楼肩膀,隔着衣服都留下齿痕。明楼喊他松手阿诚不肯。

明楼无奈:“好好好今晚给你开荤!”

明楼带阿诚去了西餐店,主食是肋眼牛排,佐以葡萄酒。

阿诚被饿了几周,终于能开荤胃口大好,刀叉不停一嘴油光。

明楼看的一脸嫌弃:“有点吃相好不好?我跟你抢吗?别干吃了配点酒啊!”

阿诚省去什么闻香气和摇晃玻璃杯的过程,咕咚一大口,嘴里咀嚼不停还含含糊糊说:“你不知道,我真的要饿死了。我吃了几周的白粥了?天哪!怕别的刺激伤口?你这是刺激我!”

明楼无可奈何摇头:“你简直是在糟蹋酒。话说回来,以后长教训了没有?不要出去乱捡东西!”

阿诚嘴里鼓鼓囊囊,眼神是十成十委屈:“再捡我把自己手砍了行吗?”

明楼说:“别了,留着做饭吧。”

阿诚继续说:“不准再提这个事情了!我职业生涯的败笔!不准提!你提了我罚你喝酒!”

明楼悠悠然喝了一口酒,很有兴致继续看阿诚狼吞虎咽。

阿诚伤口终于长好,明楼心情还好些。前一阵每日帮他上药看他疼的龇牙咧嘴,明楼自己心里也痛。自己为了任务为了长远规划是多丧心病狂还得把枪口指向他?也只有他,甘心把自己贴到他枪口下的。

如果有下辈子,我们不做这什么伪装者不做这间谍好不好。

“阿诚,如果有下辈子你想做什么?”

阿诚拿着面包蘸盘子里汤汁吃的正有味道,听到这个问题有点不屑:“我不信这种东西。”

“你蛮说说嘛!”

阿诚想了想说:“做警察吧。惩恶扬善。起码我还在人民群众心里有崇高地位,可以光明正大。”

明楼说:“我想做医生。救死扶伤。做了医生,你再有受伤或者生病,我就可以好好照顾你啊!”

明楼又想了想觉得,若有来生,其实做什么都是无所谓的,只要和阿诚一起就好啊。

来生啊。冬天我在搓手叫冷,你在旁边温酒。岁月就这么走过。

或者同你一起痛饮江湖,踏遍云山,一同看雪,手足常暖。

这一辈子都还没过完,我都在痴痴想和你的来生了。这一辈子过的太黑暗太苦,你同我一起是我唯一慰藉。如果有来生,我们能过上那种平淡长相厮守的生活也好啊。

但愿有来生。

明楼第二天起床告诉阿诚:“阿诚,我昨晚做梦了。”

阿诚迷迷糊糊翻一个身:“梦什么了?”

“梦到你是警察我是医生。我们是在一起的。”

阿诚无意识往明楼这边蹭了一点:“这叫什么梦,现在不就是这样的?”

是啊,这算什么梦。最好的就在身边,无需去梦。

★★★★★

李熏然回到家,鞋子一踢包一扔就躺床上了。凌远还没来得及嫌弃他穿着外面脏衣服就躺床上。李熏然自己先开口:“老凌,帮我按摩一下。肩膀痛死了。”

凌远一边力道恰当好处地揉着一边问:“怎么了这么累?”

“看了一下午文件。你也知道年底事情特别多啊。哎今晚吃什么啊?”

凌远连忙站起来:“哎呀我火没关。”匆匆忙忙关了火回来继续给李熏然按摩:“炖了一个牛肉汤,炒个河虾还有青菜。”

李熏然坐起来撇撇嘴:“就这么点菜啊?”

凌远很无奈去捏李熏然脸:“你还想吃什么啊?”

“红烧鱼。”

“家里没有。明天买给你。”

李熏然今天已是饿疯,大快朵颐风卷残云一阵准备下桌,被凌远拎回来。

“李熏然今天轮到你洗碗!”

李熏然赶紧跑进浴室,砰一声关上门:“我洗澡呢听不到你说话!”

凌远看着堆在水槽里的脏碗心里就别扭,只好拿起了洗洁精。

晚上难得有一场时间比较正好的球赛,晚上11点开始,凌远拿着遥控器兴冲冲等着看。

李熏然对足球赛兴趣一直不大,瞄了一眼电视上写的西甲,下床去取了两罐黑啤,顺手递一罐给凌远。

凌远一笑:“你最会享受。”

两边球队战况胶着,李熏然眼里就是难以理解球员怎么老是浪费绝佳射门机会。凌远在旁边专心致志盯着屏幕也不理他。

李熏然就开始找凌远说话,讲同事出勤抓酒驾的趣事云云。凌远心不在焉点头。

李熏然发现自己特别没存在感,就特别坏心眼去舔凌远耳朵。凌远被烦的不行直接易拉罐拿着往李熏然嘴里灌:“吵我看球赛了!罚你喝酒!”

李熏然搞的一点办法没有,自己在旁边玩手机去了。

凌远看完球赛,关了电视刷了牙,恢复了好老公模式。

李熏然窝被窝里玩着手机,凌远背后抱着他:“别玩手机啦对眼睛不好。睡觉吧。”

李熏然老嫌弃挣开:“你给我好好漱口去一嘴啤酒味!你看我就没有!”

凌远摁着李熏然一顿狂亲。李熏然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凌远笑的无比狡猾:“现在你嘴里也有啤酒味了吧。”

远雷说,有这九种感觉你才真的在恋爱:生理上的冲动、美丽的感觉、亲爱的感觉、羡慕及尊重的感觉、赞许的爱情、受到尊重的自尊、占有欲、行动自由和深重的同情心。

这两人九种都占据。甚至已经超脱恋爱进入了老夫老妻模式。

李熏然气呼呼说:“老凌我告诉你!我下辈子肯定再不会被你欺负!我要做皇帝然后天天指使你做这做那!你心里再不爽也不能把我怎么样的!”

凌远在一旁认真看着李熏然手舞足蹈一边去伸手拨弄他刘海。

“喂你有没认真听我说话!”

“有。你做皇帝我做臣子嘛。我在古代肯定是那种风流公子啊。”

“你扯淡吧!拜托!现在除了我谁还看的上你。还古代?”

凌远哭笑不得。心里想着,李熏然你这个小傻子啊。

凡未认识你以前的事,我都愿意把它们编入古代史里去。 你在古时候一定是很笨很不可爱的,这我很能相信,因为否则我将伤心不能和你早些认识。③

不过你在畅想你下辈子如何如何的时候能带上我我也是挺高兴的。

其实在哪里都不重要了,只要同你一起,都是好的。

李熏然第二天起床睡眼惺忪咬着凌远涂好黄油的面包,想起来什么似的说了一句:“我昨晚真的做到我当皇帝了。特别威风。”

凌远问:“那我呢?”

“好像没梦到你,倒是梦到一只肥鸽子很像你。”

凌远翻个白眼。

李熏然笑意盈盈:“骗你啦。梦到你了。好像,和你一起喝酒来着。你和我说人生好没意思,不如与你饮个……你说什么来着。我忘了。”

“不如与我,饮个野火三千。”

“对对对你是这么说的!你怎么知道的?”

“之前有看到别人这么说的。”

其实对于这个事情,我有一个更好的解释。我就住在你的梦里啊。

★★★★★

世界或许是一场大梦。我们穷尽一生也参不透这个世界,也做不完这一场梦。

或许现实就是梦,梦也就是现实呢。

那真的挺好的,无论在现实或是梦境,我们都是在一起的,我们都是相爱的。当然了,如果爱是这么简单的事,我们又何必为它千山万水。

千山万水,都会找到你。

我相信,无论这一世,还是下一世,多少轮回大梦,我们始终没有失散。顶着不同的名字和身份,继续修炼上一世未完的缘分。

古代,我们是君臣。民国的时候,我们是兄弟。现在我们又是恋人。仿佛都一样。时空转换,我们始终都会在茫茫人海遇见,始终都会一起面对很多压力问题,我们也始终都在一起。

我现在比谁都相信来生。因为它给了我一个能再次遇见你认识你的可能。

这一世的我们会死。但我们都清楚,某一天,在某一个地方,我们又会以某种方式遇见。希望你还能认出我。认不出也没关系,我们迟早都会认识的。

我们都会面对青山美景。或许你还是那么啰啰嗦嗦的,那没事,我罚你喝酒就好。

浮一大白④,所有记忆可能都会苏醒。你会记得并笃定,无论多少年多少轮回,我们都是在一起的。

斗转星移,宇宙无垠,我们还会相遇。

注释

①:来自微博账号“尉迟燕窝”。

②:同上。

③:来自朱生豪的《朱生豪情书》。

④:浮一大白,就是喝一大杯酒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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