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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单的复数（短篇一发完）

写在最前：一会有事，今儿改七点半更新。这篇时间轴大概就是。我估摸着是《诚不我欺》结局完在巴黎的后续。毕竟这个系列已经完结我也没脑子开新系列，所以就单独拎出来成篇好了。各位周末快乐。


爱是一个具体的动词，在湿润和坚挺中变味。以第一人称，变出孤独的复数。

——雷吉斯·邦维希诺《严肃的诗》

自打明楼蓄谋已久成功在自家阳台上和阿诚求婚，阿诚答应完，两人就在巴黎过上了没羞没臊的幸福生活。

国内还在搞内战。明楼有时候眯着眼在椅子上晒太阳，想和阿诚说话又欲言又止。想回国吗？想也不想。不想和阿诚再去掺和这些血雨腥风。

毕竟人身在异乡。住的一万个妥帖舒服，这里都不是家。人总有乡愁，乡愁又常常以食为载。

明楼不会和阿诚说想家，只和他说想念上海什么店里吃食，言语里又是希冀又是孤单。心心念念想吃一个东西，却又不能吃到。你默认在法兰西不会有那种家乡的味道。你逐渐习惯，不与人说，心里还巴巴地念。

阿诚也都知道，只能默默走遍市场竭尽他所能去给明楼做菜。味道有差，却也聊胜于无。

阿诚那天随口说了一句：“大哥，我想吃青团。”明楼给他一个白眼：“你就心里想吧。”

人在异乡，第一念家里吃食。就算在外好吃地道，人念及的不还是家乡的山水风月。在哪吃，和吃什么一样重要。于是两个人再灵魂相通，也没有一点办法能解彼此思乡之苦。

人不总能期待另一人完全了解自己。就算感同身受了，你对这些莫名其妙的孤独情绪没有半点办法。

你们都是大地上的异乡者。都有一个孤独的内心世界。

大概每个人都有大半夜吊儿郎当不想睡觉，想喝酒找不到开瓶器跳脚郁结的想这么了结自己的夜晚。经历不一定相似，但你知道的，每个人都有那种深入骨髓的，深知自己是一个游荡的孤单灵魂的时候。哦，你觉得自己孤单地都能写诗了。这种情绪算是无药可治周期复发。

孤独不仅是一个人独处会有的感觉，是就算你在，我也觉得我好像真的就是一个人。你也不能替我消解那些负面情绪。

我想家，我想回明公馆。你也想。但我们都回不去啊。

在国内那段时间，明楼一般都是运筹帷幄的那个。阿诚一人在外料理很多任务。

他在黑暗里蛰伏，等待猎物。第一次出任务，心脏快蹦到胸口，闭上眼都似乎能感觉到手腕那里的血管的动静。这时候，孤独就是明楼不可能在这陪他，他得一人孤军奋战面对敌人。

忍受孤独，这大抵是人穷尽一生要修习的课程。这种情绪的持续时间或许不长。转眼阿诚枪响他干干净净离开回去找明楼汇报。这种情绪的可怕之处在于他能有很高的烈度。在一个人等待猎物出现的那段时间里，所有感官都在给你煎熬，告诉你你是大写的孤军奋战，死这儿那就真的没人给你收尸。

阿诚都能忍耐这些。也还好这么些灰暗的时光，他和明楼也熬了过来。

在浪漫之都巴黎，各种闲适慵懒，再没有以往那些权谋和勾心斗角。可是你的过去有时候会闯入你的梦境。

阿诚会做噩梦惊醒，梦见要么自己要么是明楼倒在血泊里。他一身大汗坐起来，看到一旁明楼睡得正香，也不忍心叫他。

多大人了，噩梦而已，又不是真的。叫他起来，该被他笑话了。

所以阿诚有时候选择自己去消化这些情绪。

明楼亦然，有时候想到大姐，就觉得自己心被揉成一团，发酸的疼。他也不想再和阿诚说这些情绪，提了反而惹阿诚难过了。

在两人还没有真正遇到的时候，快乐和难过都没有现在这么多的层面。和好的蛋糕或者咖啡一样，它们都有很丰富的层次。

两人给了彼此至高无上的愉悦满足，但也互相拖着彼此踩进郁结的泥沼。

来巴黎不比以往在上海有那么多顾忌伪装。开心就喜形于色，两人互相分享。若有情绪低谷了，两个人也都不是会去主动谈及的主。另一人问起怎么了，总淡然笑笑说没事。

有一日明楼面露歉色和阿诚说他得去里昂出差一周。阿诚点点头，问道：“你要带什么衣服我去整理。”

明楼摆手：“不是……我意思是你生日我不能和你一起过了。这次出差我推不掉。学校一个交流活动，点名我得去。”

阿诚说：“我还以为什么事。一个生日而已又没关系。我这么大了又不是小孩子老盼着生日。大不了你回来给我补过啊。”

明楼亲了一下阿诚额头：“阿诚。这次对不起了。回来给你补过给你买大蛋糕。”

讲到蛋糕，阿诚倒是想起以前过生日情形来。

他是孤儿，被桂姨抱回来的时候也是不知道生辰的。进了明家，没几个月明台过生日。阿诚一脸艳羡看着明镜明楼给明台准备的礼物还有买的大蛋糕。

明楼这才想起来问阿诚生日是什么时候。阿诚摇摇头说不知道。

明楼觉得这不是个办法，便蹲下身柔声问阿诚：“阿诚，你选一天做自己生日吧。”

阿诚表示自己没什么主意，也对这个生日没什么感觉。

明楼摸着阿诚头发：“那你看，你来明家那天，定作你生日。这样好不好？”

对于阿诚来说，那一日确实可以算是某种意义上重生的日子。他点头应允。

阿诚在明家过的第一个生日，明楼也花了心思给他买了礼物，还买了特别大一个奶油蛋糕，上面写了阿诚生日快乐。

阿诚不是没吃过蛋糕，也见过生日蛋糕。第一次看到有人给自己过生日，蛋糕上还写自己名字，高兴的说不出话来。吹蜡烛许愿的时候，阿诚闭着眼睛想，能永远这么陪着大哥就好。

蜡烛吹灭，明楼握着阿诚的手切了蛋糕。阿诚乖巧的很，切下来第一块一定要给明楼，接下来分给明镜明台，最后一块留给自己。

阿诚伸出舌头舔了一大口奶油，被那甜味齁地眯了眼。明楼开玩笑把奶油抹阿诚脸上。阿诚当然不敢造次反过来抹明楼，挺开心把脸上奶油手指抹了舔掉。

大概是因为过生日，阿诚吃了分量很多的蛋糕，从此觉得生日等于，一个能吃很多蛋糕能拿礼物的日子。

小孩子嘴馋，生日过了没几周又想吃蛋糕。阿诚扭扭捏捏和明楼说：“大哥，我想过生日。”明楼嘴里一口水差点没喷出来：“阿诚，生日一年一次的！”

“可是生日能吃好多蛋糕啊。”

明楼明白阿诚这是嘴馋想吃蛋糕，给了阿诚钱叫他去买。

阿诚带回来三个小蛋糕。明楼目瞪口呆看阿诚：“你一个人吃这么多？”

阿诚解释：“我一个，明台一个，大哥一个啊。大姐不爱吃。”

明楼乍一听只觉得真没白疼阿诚。

明台和阿诚自然早早吃掉自己那一个。

明楼也不算特别嗜甜，也没急着吃蛋糕。

阿诚眨巴眼睛问他：“大哥，买的蛋糕你不吃吗？不吃要坏掉啦！”

明楼忙着温书头没回地说：“大哥不吃。你拿去吃吧。”

阿诚自然知道明楼会这么回答，开心地一溜烟跑去吃。

之后挺多次阿诚去买蛋糕都会给明楼买一份。明楼也知道他想多吃一份的小心思，也不戳破，反正，他的人他惯着，宠上天了他都乐意。

当阿诚到了理直气壮能给自己买两个吃的年龄时，明楼已经十分后悔。

“阿诚，你不给我买啊？”

阿诚嘴角都是奶油地说：“干嘛给你买。你又不爱吃。”

这个叫做，自己惯出来的人哭着也要惯完。

明楼踏上了去里昂出差进行学术交流的旅程。

阿诚自己生日那天，一人在家百无聊赖买了蛋糕。也没兴致买蜡烛。也没听说一个人给自己过生日的时候还买蜡烛的。

明楼不能陪他，他颇有怨念嗷一大口咬上蛋糕。

以往，再忙再累，明楼也都是会陪他过生日的。他当然不可能闹小孩儿脾气逼明楼不去出差陪他过生日。但这个事情就是，以往年年如此今年却这样，他不习惯也不舒服。

蛋糕吃到后面已经有点腻，阿诚把蛋糕丢一边，桌面也不收拾就倒沙发上。

人比较作的一点就是，特别需要一个人在身边的时候他不在，你内心情绪就疯狂发酵觉得自己简直孤独到无可救药。

这时候电话响起来，阿诚接起来听到明楼声音。

“阿诚生日快乐啊！蛋糕吃了没？”

阿诚望了一眼还没吃一半的蛋糕不是很有兴致答道：“吃了。”

“我还在里昂呢。实在赶不回去。你别怪我。”

“不怪你啦。没事的。回来给我补过啊！礼物也要补给我！”

“没问题！嗯。阿诚我这儿还有事回头再和你打电话啊。”

“行你忙吧。”

明楼放下电话就能感受到一种大事不好的气息。阿诚这句“你忙吧”的话，翻译过来就是“你忙个鬼啊快点回来陪我啊我一个人过生日好可怜好孤单啊你混蛋”。

阿诚又坐回桌子前叉了两口蛋糕，吃着吃着心里更难过，去年生日，那时候大姐还在呢。现下，一人守一盏孤灯，又作死地想到那些因为战争消失的人。

这生日过得好没意思。

爱无所不能，有时候却又是那么无能。

你有本事，你就现在出现在我面前和我过生日啊。

我知道你今天不会回来啦。好了。我也不是小孩子，这么矫情也真是没救。

阿诚看着剩下半个蛋糕毫无胃口，开门下楼打算把这扔了。

阿诚还穿着居家条纹衣服，下楼被风一吹有点冷的发抖，丢了蛋糕准备回头被人叫住。

“阿诚。”

他一脸惊讶回过头看到明楼。

明楼和他还尚有一些距离。明楼手上抱着个盒子慢慢走过来。阿诚一边冷的跺脚一边埋怨这人还不快点走过来没看到自己快冷死了。

天哪他怎么走这么慢！

阿诚受不了了，自己跑过去直接抱住了明楼：“你干嘛！你不是说今天不回来了？”

明楼拿着盒子腾不出手抱阿诚：“我提前回来想给你个惊喜来着。你生日我怎么可能不陪你啊？开心吗？”

不开心。你知不知道我自己一个人刚刚在家委屈死了。

阿诚把头埋明楼肩膀不说话。

明楼开口宽慰他：“知道你委屈了。还真觉得我舍得不回来陪你啊？真是小傻子。”

人类感情一般无比俗套，你的痛苦俯拾即是，你的惆怅人皆有之。得亏你把我不能再掉价的小情绪都太放在心上。

阿诚回嘴：“你才傻子？我才不要什么惊喜啊！”

明楼开玩笑说：“不要惊喜？不要的话我回里昂了。哦还有，你别抱我了，蛋糕要被你压坏了。”

阿诚这才放开明楼，很委屈哼了一声和他上楼。

明楼在桌上把蛋糕摆好给他点蜡烛。阿诚闭着眼睛在那许愿。

微弱的烛光里，明楼看着闭眼许愿的阿诚，觉得他还是那么多年以前第一次过生日许愿的那个虔诚的小孩。

阿诚每年许的愿望都没变，都还是能和明楼好好的一起。

阿诚吹了蜡烛。明楼把灯开起来准备切蛋糕。

阿诚噘着嘴：“不吃了。今天自己买了一个吃过了。”

明楼装作惊讶：“太阳明天要打西边出来了。我们阿诚竟然不吃蛋糕了。”

阿诚这时已经拿起了叉子。

明楼嫌弃他：“刚刚谁说不吃的啊？”

阿诚给他一个白眼顺手抹明楼一脸奶油。

明楼目瞪口呆，这人蹬鼻子上脸啊。

明楼一脸镇定抹掉脸上奶油然后拿纸擦干净。

明长官当然不是好欺负的主，马上反击阿诚也糊他一脸奶油。

阿诚大叫：“你给我搞干净！我生日你还欺负我你还有大哥的样子吗？”

明楼看了看一脸奶油的阿诚，觉得应该很好吃。

不就是帮你弄干净吗。

明楼把阿诚摁椅子上把阿诚脸上奶油一口口舔掉。

“够不够干净？”

阿诚耳朵都红了，声音都被明楼吓抖了地说：“干净……你看我干嘛！吃你的蛋糕！”

两人没大没小在那玩闹，顿时又觉得生活中又另一个人可以依靠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爱作动词的时候，它把孤单变成了复数。

孤单的复数，不是热闹，是，一起孤单。这么说好像很矛盾。人都在一起怎么还孤单呢。

爱是孤单的复数。爱就是两个人可以一起孤单。就算孤单的时候你也知道你不是一个人在经历情绪的咸潮。

两人都曾无数次直面孤单。

阿诚单独出任务的时候，明楼在家里等待生死未卜的阿诚的时候。阿诚觉得自己只能一个人过生日的时候，明楼想念上海的青团的时候。

我孤单，这无法消解。你也有觉得孤单的时候。可是，一起孤单，代表着某种程度上你和我感同身受。

你过来拉拉我的手，说。你瞧，你别难受了。我也孤单呢。

这种态度不是同情。同情是你居高临下看我递给我张纸巾，一脸不耐烦叫我别哭了。

平等一些的态度，是你蹲下来拍拍我的背说，我在呢，我也难受。你知道我也难受也孤单也脆弱，我这样说你会不会好受一点。

我们都曾孤军奋战，只身面对敌人。但我知道你最终都会到来，你一直是我的援军。

就算我孤单，你也是那个我的孤单的复数。我有叫嚣着孤独，声嘶力竭到发烫的灵魂，你也有。

我看到你内心也声嘶力竭吼着想家吼着无与言说的孤单。其实不是无与言说，是无需言说。因为我都明白，我都懂，我也这样的。你真的真的，不是一个人。

你我经历相似，往往到最后感情也相似。每一个噩梦惊醒，每一个欲言又止。请你相信，我都陪你，我都理解。

浮游于这个世界产生的热能，都比不过喜欢你的热忱 。①

爱是最好的东西了。讨论爱的伟大作用，这或太宽泛太扯淡。自古太多人给它定义给它阐释。没有人说得清它到底是什么。

但我觉得，爱是毫无保留，爱是尽我所能。

爱就是知道你过生日也要舟车劳顿提前跑回来呀。

我没有那么好。我可能很自私。我的爱可能很有限，但是我会把它们都给你，只要你肯要。

我有多爱你呢。光线从太阳来到地球，那么远的距离的爱，就是给你的。

你嫌不够长啊。那就再让光线跑一个折返回到太阳吧。天文望远镜可能会觉得这个距离很近。但是对我来说，已经是好远好远啦。

你是我的光源。

我嗜光，所以我无限趋向你。

注释

①：来自微博账号“失格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