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允执厥中(短篇一发完)

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

——《尚书·大禹谟》

阿诚彼时早就识字很多,现代小说或是四大名著也都读的来。

小孩儿都有自己的心思。阿诚就算能通篇读那些四大名著大部头,却还是经常扯着明楼把这些书当故事讲给他听。

明楼怎么会不肯。平日只要得闲,就拿捏各种强调绘声绘色给阿诚讲。这么看来,明楼其实很有说书潜质。无奈阿诚从来都是被明楼抱坐在腿上,是一点都看不到明楼丰富多彩的表情了。

阿诚耳朵怕痒,有时候明楼凑的离他近些说话,阿诚就痒的一直扭头缩脖子想躲开。明楼一肚子坏水,书摊阿诚膝盖上头还靠阿诚肩膀上。阿诚听的入神不敢嫌明楼压的他难受,唯独不能忍明楼在他耳边变换各种音调。

飞曰:“吾庄后有一桃园,花开正盛;明日当于园中祭告天地,我三人结为兄弟,协
力同心,然后可图大事。”玄德、云长齐声应曰:“如此甚好。”

这一段端的是一个热血潇洒。只是明楼在阿诚最敏感耳边念这些词句,再是豪情万丈,阿诚也是痒的想逃。阿诚从明楼腿上跳下来,乖乖坐明楼旁边继续听他说,还板着小脸说:“大哥你就欺负我。直到我怕痒还在我耳朵旁边念!”明楼给了他一个一字笑,左手搂着阿诚继续念。

明楼当时大概也想不到,念给阿诚的“我三人结为兄弟,协心同力,然后可图大事”,许多年后确实成真。

这些都是后话。

阿诚年纪渐长,虽还常常央明楼去给他讲那些典籍。有时候就觉得日子不是以一天一天作为单位,而是以明楼今天又给他讲了几页书为单位。

那日明楼和阿诚讲《尚书》。明台年纪还小,却也凑热闹的兴致勃勃想听。两个小人坐明楼左右,聚精会神听那些生涩的文言被明楼赋予温度和内涵。

两个小人听到“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这一句,就不很明白了。

明楼开口解释道:“这里是舜告诫禹,人心危险难安,道心幽微难明,只有精心一意,诚恳地秉执其中正之道,才能治理好国家。允执厥中,就是说言行不偏不倚,符合中正之道。”

虽然明楼已经用白话解释,这些话明楼和明台听来还是不太懂。明楼笑笑:“听不懂也没关系啦。心里知道古人有这么个想法就好。再说,古往今来,几个人能做到言行毫无偏袒十分中正呢。人都有私心。”

明台大概对私心这个词有一个自己的理解。私心啊,就是大哥好害怕我把阿诚哥那份蛋糕给吃了。大哥老嫌我年纪太小不懂事,出门玩都不带我只带阿诚哥!对!他还教阿诚哥逃学!哼!我要告诉大姐!

关于明台怎么知道明楼带阿诚逃学,那又是另一个事情了。

明楼记得阿诚以往是最爱上体育课。有体育课那几天一定要把球鞋擦的干干净净的。

明楼见阿诚中午一脸兴致缺缺便问:“下午不是有你最喜欢的体育课吗?这么没精打采?”

阿诚摇头:“不喜欢新来的体育老师。好凶。还不给我们自由活动时间。好无聊。”

明楼摸摸他头:“不喜欢那你也得去啊。”

看着阿诚撇着嘴低落的样子,明楼也不开心。

不行啊这不是个事啊。这什么破老师让我们阿诚不开心啊!

明楼记得阿诚是下午第二节上体育课,正好这几天是自己温书假也得闲,就掐着时间在操场上等阿诚下来。下午第一节课刚结束不久,他老远就看到阿诚拖着步子慢吞吞走向操场。

明楼跑过去一把拽住阿诚。阿诚大惊:“大哥你怎么来了?”

明楼神秘一笑,拖着阿诚就趁着没人注意狂跑出了校园。

阿诚还没开口,明楼就说道:“千万千万别让大姐知道我带你逃学。”

阿诚慌的攥紧明楼的手:“大哥……逃课,这样不好吧。老师知道了怎么办?”明楼一脸不在乎:“老师知道?我来和他解释。这什么破老师让我们阿诚这么不喜欢他啊。破例带你逃课一次。阿诚,没有逃过课的人生是不完整的。”

阿诚牵着明楼有些紧张走在街上,总觉得别人看自己的眼神都充满对一个逃课小孩子的指责。

明楼光是牵着阿诚手都能感觉到他的不安。阿诚不安的时候都是把他手抓的死紧,手心还会出汗。

明楼摸他头说:“你别怕了。逃一次课也不是多大事情啦。再说,你不喜欢的课你强迫自己去上不也是浪费时间?”

阿诚突然有些狐疑地开口:“大哥,你是不是也……经常逃课?”

明楼给了阿诚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马上转移话题:“阿诚,逃课出来想玩什么?”

阿诚从来是担心明楼在前:“大哥。你今天不是应该在家温书吗。你还出来陪我玩,会不会被大姐骂啊?”

明楼解释道:“回去随便找个理由呗。说我去同学家温书也可以啊。好啦小朋友你别担心我啦。快想去哪里玩!”

阿诚撇嘴大声说:“我才不是小朋友!”

明楼连忙安慰炸毛的阿诚说:“阿诚,你长到多大都是大哥面前的小朋友。懂不懂?嗯。我看,要不然大哥带你去看电影?”

阿诚点点头:“和大哥去哪里玩都好啦。”

有时候,玩什么真的不太重要,重点是看和谁了。

彼时上映的片很多,明楼挑了一部美国的言情片儿。他自己看的倒还入迷,无奈阿诚对这个电影真的不感冒。

阿诚努力睁大眼睛都觉得自己无法抵挡困意。明楼看到他在自己右边头一点一点就轻声说:“困就睡吧。演完了我叫你。”

阿诚还补充一句:“我就睡一会。到有好看的了你叫我。”阿诚就这么闭着眼,很快陷入黑甜之乡。阿诚睡着,人就不由自主往右边倒。这么一倒就靠到右边人肩膀上。

右边是一个年纪三十上下的女子,大抵也是疼孩子的人,发现左边靠着一个睡熟的小孩子,也就没乱动任他靠着。

明楼这心里就不舒服了。开玩笑啊喂我家阿诚不应该靠着我睡吗!

明楼转头轻轻叫醒阿诚。阿诚迷茫地睁眼问:“有好看的了?”

明楼低声说了一句:“你害臊不害臊?睡着都靠到你右边那个女的肩膀上去啦。乖,靠着大哥睡。”

阿诚也没说话,迷迷糊糊就靠着明楼继续。

电影结束,明楼看阿诚睡得正香也不忍心叫,抱着他走出影院。街上大概有些吵,阿诚迷迷糊糊醒来。

阳光正晃眼,阿诚觉得太亮就继续把头埋明楼肩膀上有些埋怨:“你都不叫我起来。”

明楼也知道阿诚这几日念书到比较晚,也就心疼他让他多睡。

逃课的时间,拿来看阿诚补觉。明楼心里觉得挺有意思。

明楼阿诚回到家,见明镜脸色不太好,两人心里一惊。

明镜端坐在沙发:“你俩长本事了!一个不在家温书!另一个逃课!要不是明台告诉我你们是不是就不打算告诉我了!”

事情说来巧,明台和阿诚念的是同一个学校。明台第一节下课出了教室,就那么恰好看到明楼带阿诚出了校门。

什么叫人的言行应该不偏不倚?怎么做的到?大哥他宁可带阿诚逃学都不带我玩!我委屈!

明镜正在气头。阿诚连忙低着头和明镜道歉,承诺以后再也不犯云云。

明镜此时更气明楼:“你自己大道理一套一套!还和他们讲《尚书》!还精心一意!还允执厥中!你做到了吗?你自己过几天考试你还出去玩?”

明楼低着头听明镜数落。明镜见他不声不响一脸认错的可怜样也没法再发脾气,就撂下一句话:“明楼你听着!下次考试你要是成绩有退步!我就罚你一个月不能出门在家闭门思过!阿诚,虽然你逃的是体育课,你也和你大哥一样。”

两人唯唯诺诺点头。

但毕竟两人底子好,明家养花养牡丹,养草是兰草。两人考试成绩还是名列前茅。明镜也没得罚他们。

这个事情过很多年想起来,就是个好玩的往事。

之所以说好玩,是因为,这辈子能有一个同你玩物丧志的人挺幸福的。

用这个词形容或许又不妥。两人逃课或者逃避温书,至多是少年的贪玩心气。

年少轻狂,都是正常。

现在想来,还是以前最幸福。总有逃避不喜欢的事情的法子。可以逃课,可以不去温书,可以作天作地。大概都是年轻的资本。

年纪渐长,才知道,很多问题和矛盾你无处规避,和山坡上滚下来的雪球一样追着你。

不喜欢卖国贼,可是为了国家我们得背着这个名字。不喜欢去杀人沾一手血,可是任务所需杀那些杂碎也是迫不得已。不喜欢很多事情,你逃不掉。无论如何,它都会追上你。

现下战时,确实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我们做不到允执厥中的不偏不倚处事。我们只能咬紧自己的立场,做我们认为我们该做的,就算该做的事会有很大牺牲,无论是牺牲自己或者牺牲别人。

明知山有虎,却向虎山行。丧钟敲响,你我都有抬着棺材出门的觉悟了。

太多逃不掉的脏水往我们身上泼,太多脏事需要我们料理。

你知道我最庆幸什么。我们始终协心同力。所以我相信,大事可图。

太多事情能把我们压垮,太多鸿业远图的志向束缚着我们的手脚。

你身上层层桎梏,我必一根根为你斩断。我要同你扶摇直上九万里,去争取我们该有的自由。

你同我说过的。网能捕鱼,却不能捕捉天空上的鸟。我们终有一天不再是落网的“鱼”,而是自由飞翔的鸿鹄。①

虽说列子御风而行,本质上却还是囿于外物。

你我就算成了搏击长空的鸿鹄,但最终也还是受制于彼此的羁绊。

我这辈子就是被你栓的死死的啊。根本逃不开。这是我心甘情愿给自己套的枷锁。

枷锁钥匙还在你的。

我知道的。你早扔了。

注释

①:来自《伪装者》小说的番外《烟缸与青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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