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hybother

曾经偶尔码字 人生最高准则 看心情

鬼盯梢

你太过勇敢太过安静,以至于让我忘了你正在承受痛苦。 ——海明威《永别了,武器》

 

彼时已经距离陈桂林被枪决几月有余。陈灰偶尔还去复查四年前的眼伤,医生信誓旦旦告诉他已经康复完全。陈灰讪笑,哪里来的康复呢,只是永远失去了一边视力。好在人用双眼来看,折损一边似乎也不太影响日常工作。何况他傍一等功在身,警局上下对他总有份尊重敬仰前辈的意思在。似乎也没人想去打那个腹稿,陈警官啊,要不你提早光荣退休呢?

 

自从陈桂林文学意义现实意义完成了周处除三害,陈灰做刑警的日子好过了许多,感觉有一段较为太平安稳的日子。感谢关圣帝君在上,陈灰偶尔摸着义眼想。

 

警局又时逢青黄不接,像陈灰这种无家室却经验丰富的老刑警太少,下面刚进来警队学习的菜鸟刑警太多,陈灰虽不情愿又在最近稍显轻松无大案子的工作节奏里接下了带小徒弟的额外工作。在一起前瞻的盯梢任务里,菜鸟徒弟乖乖戴着配枪坐在副驾,因为久坐,不免在本就狭窄的位置上发出衣物摩擦窸窸窣窣的扭动声。陈灰本心如止水拿着望远镜看着远处的酒店入口,听到这种莫名的噪音不免扭头给徒弟一个眼刀。小徒弟从他左眼里解读出一种不耐烦的嫌弃,委屈撇撇嘴说:“灰哥我想去个洗手间行吗?”陈灰撇撇手示意他滚蛋。“灰哥要不要吃点啥喝点啥我去买?” 陈灰摇头,虽然有些口渴馋酸甜口的柠檬爱玉冰,又觉得让徒弟给自己买这种小女孩甜食丢面子。

 

徒弟讪讪下车。陈灰放下望远镜开始无目的揉自己太阳穴,试图在动作里把在盯梢的嫌疑犯揉出来似的。无所事事。空气里只有夏日蚊虫的嗡嗡,如果再平静一点他可以听到远处路灯的那种电流噪声。说世界万籁俱寂当然不准确,眼下的环境只有他一个人平稳的呼吸声和世界的白噪音。虽然他本来就不是那种活泼话多在盯梢时为了打发无聊会和徒弟聊天解闷的人,此时一切又更为安静有序,一种困意慢慢席卷包围了他。

 

他觉得很短暂陷入了小憩,旋即被车门很重关过来的声音吵醒。他睁眼怒视,看到一杯杯壁淌着新鲜水汽,吸管也插好了的柠檬爱玉。顺着握着杯子有点湿漉漉的手看过去。淦哦,见鬼。

 

陈桂林圆圆的卤蛋头和熟悉的廓形西装就在他眼前。 “喂陈灰你拿不拿走啊好冰啊冻死我了!”

 

陈灰一秒钟都没怀疑自己就是活见鬼,心里又默默把要去精神科做检查加入日常。

 

“你是要毒死我吗陈桂林?”

 

“你神经哦,爱喝不喝,一路拎得我手酸”,陈桂林泄愤咬住唯一的吸管猛啜一大口,露出被酸到的表情,“你真变态噢我发现三分糖真的不会酸死吗?”

 

陈灰还没来得及反应陈桂林为什么知道自己喝三分糖,也没多想一人一鬼共用一根吸管有没有什么不对。也只是见到的鬼,那也无所谓了。

 

“你们盯梢的活好无聊。还不如抓我好玩对不对?”

 

“你都死了你说这些。”

 

“我死了我才要天天骚扰你啊!”

 

陈灰失笑:“坏事做尽才不能投胎下一世吧陈桂林。孤魂野鬼。”

 

陈桂林完全没被这种微薄的恶毒伤害到:“我发现你这个徒弟不太灵。你以后出案子也别那么拼命了。毕竟我这么聪明的罪犯你再也遇不到了哈哈。”

 

陈灰哑然失笑想去辩驳,又实在不知道自己和一个鬼在这纠缠不清的意义何在。陈灰:“我盯梢呢你说完了就滚。”

 

“没良心。看你一个人好辛苦才陪你。”

陈灰不禁好奇:“我徒弟一会回来了会看到你吗?”

 

“不会。我生前跟他没有因果纠缠,没办法跟着他。他也看不到我。“

 

“那我真是造孽啊陈桂林。你要不放了我?“

 

陈桂林重现复刻了当时在码头双手乖乖并起给他拷的动作说道:“那你也放了我?”

 

哪有什么放与不放呢?人是因果报应的产物,他俩之间本就是一种安排好的痴缠。其实陈灰心里不愿意承认的是,如果换一个警察,陈桂林的人生轨迹也大抵不会再有大的波折变化。但是如果自己的人生不曾遇到陈桂林,这四年多来有可能走的就是一条截然不同的路。陈桂林活在他偶尔隐隐作痛的义眼里,活在四年多来警局泛黄的通缉名单上,活在他每一个醒来一身冷汗的梦魇里。如果此时此刻的夜晚、白噪音、杯子上的冰凉水汽不是梦魇,陈桂林可能才是因为自身业障重重或者因为陈灰他单方面起心动念日思夜想,心思郁结才会落成孤魂野鬼游荡人间。

 

“陈灰,你真的得放了我。你这样我往生不了,我才会天天拜访你的噩梦让你睡不好 。” 陈桂林露出一丝丝愧疚的笑,似乎给人弄瞎一只眼睛并不造成他心里负担,日日搅人清梦反倒令他不好意思。

 

陈桂林看着眼前非常非常真实的人,或者是鬼,想伸手再去验证。陈桂林抓过他的手贴在自己瘦削的脸上。“喏。我是真的,或者说我在你这里就是真的,除了摸起来很冰以外是不是手感很真实?”

 

阴阳两隔世陈灰很熟悉的一个概念,只是眼下看起来反而是他惦念痴缠心太重害得这个周处无法往生。

 

【这就是死亡本身的魔力。我们往往是在死亡造就的地平线上才得以目睹那些本该被铭记的东西。逝去的人不曾离开我们,他们只是以另外的方式,重新成为我们生命的基石】

 

陈桂林用和爱玉冰一样冷的手轻轻抚上陈灰的双眼,摸到了他的义眼。“睡一会吧陈灰。我帮你盯着呢。“

 

陈桂林带着上扬的语调和小心翼翼的眼睛上的抚触仿佛给他之前被打断的睡眠笼罩上了又一层薄纱,“没事的。你睡吧。坏人跑不掉的。“他的语调轻松又让人安心平静。

 

陈灰心想你才是最大的坏人,把你抓了真是我为民除害功德一件。

 

陈灰觉得有一种久违的,不同于往日那种过度疲惫不堪的,一种自然而然温暖的困意,在陈桂林还是有点冰凉的掌纹里,包裹着了他。他在他这辈子最大的宿敌旁边反而感到了一种安宁。是啊,毕竟他都是我想出来的鬼了,还能奈我何呢?

 

陈桂林和小男孩一样开始幼稚兮兮摸他睫毛:“陈灰你睫毛好长哦我才发现。” 陈灰眨动的眼睛带过他的睫毛扫过陈桂林的手。

 

“就帮我看一会。我就睡一下下。你可以叫醒我吗一会?”

 

“嗯。睡吧。我会叫你。“

 

其实陈桂林在这里偷偷撒了个谎。陈灰闭着眼睛都听出来了,又追问了一句:“我还会再见到你吗?“

 

陈桂林发出很轻很轻的一声笑:“你还想再见到我吗?还想的话,就能见得到的。那方式很多啊比如那个清明啊你——”

 

“嘘!”

 

陈桂林乖乖住嘴,拿起了望远镜。

 

不知道过了多久,陈灰又一次被车门关闭的声音吵醒。有些恼怒地转头看到了小徒弟有点抱歉的脸。“不好意思啊灰哥,不知道你睡着了。”

 

【实际上,我们所谓的谈论死亡,真正的焦点从来不是死亡发生的瞬间,而是走向死亡的过程,以及死亡在生者余下的岁月当中不断泛开的涟漪。说白了我们借着死亡,谈论的还是生者】


fin

 

 

 

 

 

 

 

 


评论(6)

热度(57)

  1. 共2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